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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火

  當三日月宗近從午寐的惡夢驚醒的時候,出陣的隊伍剛好返回本丸大門。

 

  並不是表現得從容不迫,笑著送別隊伍,就能忘卻出陣是個會隨時將好不容易得來的生命給賠上的任務。

 

  每當有出陣的隊伍拖著血淋淋的身軀回來的時候,都會再次提醒大家這個殘酷的事實。

  但,至少這次也是六人一個不少的回來了,就算傷的再怎麼重,使用審神者的能力,治癒也都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所以才能夠在戰鬥之時能夠更加奮不顧身,因為雖然是肉身,但卻也不是像人類那樣脆弱嘛……」

 

  三日月一臉平靜的摸了摸小狐丸的繃帶。

 

  「不用太擔心我,總是會恢復的。」

 

花火插圖.jpg

  三日月嘆了一口氣。

  「總是逃不過你的眼………唉,現在這樣說不對呢。」

 

  躺在手入室被褥上的小狐丸身上佈滿了各種大小傷痕,雙目更是傷的不得不綁著層層的紗布。

 

  幸好還有岩融跟蜻蛉切一人可以攙著一邊,不然這麼大隻的狐狸恐怕自己是很難回來了,現在正逢審神者夏季感冒,這種傷勢的復原速度看似是會大打折扣。

  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但小狐丸的神情卻是毫不在意似的,好像還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三日月,我在想……在我復原之前,我想要你負責照顧我,可以嗎?」

  像是早就如此打算好的一般,小狐丸自然的開口說著。

 

  「你是說,讓老爺爺我來當狐狸的飼主……嗎……。」

  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般,三日月笑著回答。

 

  「對老年人來說太勉強了是嗎?」

  「是呢,說不定沒準明天又得被送來手入室……」

  三日月下意識就想要推辭。

 

  「但我真的很好奇呢,好奇平常被人照料的天下五劍照料人是什麼樣子,好奇的連用自己的生命去試也覺得值得。」

 

  「覺得自己還傷得不夠重嗎?小狐?」

 

  「嘛嘛大概還能再承受天下五劍的一擊吧。」

  小狐丸笑著回答。

  「你是認真的覺得讓我照顧會出人命是吧?」

  三日月像是突然間有些情緒被激起了,開始發洩般的開口。

  「是呢,蠢狐狸,明明約定好下星期人間有煙火會的結果你雙目卻被包成這樣,要不是小狐你身上有傷,我還真想拉著你的毛在走廊上拖地……但老人家我現在努力忍住了,小狐很看想出人命是嗎,好的,如果你要是在我照顧之下沒在那之前好起來,我就把小狐你做到沒命為止。」

        把這個本丸的三日月逗到理智線崩裂,說一堆不風雅的話,向來都是小狐丸的生活樂趣之一,但他能感受到剛剛在手入期間的三日月其實是擔心到努力忍著內心的不安,所以特意希望他心情別這麼緊繃,自家人就是有這種優勢,如果在別人面前,三日月說什麼也會繼續壓抑自己的,這種只在自己面前表達的情緒也是彼此相處的情趣。

 

  完全不擔心是否真的有機會被做到沒命,小狐丸只是露出計謀得逞的傻笑。

 

  意識到這件事情,三日月呼吸了幾下才沒有繼續順著小狐丸的意被激怒,

  默不作聲的把人攙起,緩步往他們的寢室走去。

  最近本丸的日子稍微清閒了一點,審神者被長谷部押去好好養病,暫時是不會出陣了,三日月仗著照顧狐狸的名義被允許免去了內番,剛好避開了八月戶外猛烈的紫外線。

  「這應該不在小狐的計劃之中吧?」

  「我可不像你一樣是個逃避內番慣犯啊……不過不用穿出陣的衣服是好多了,想到你連蝴蝶結都不太清楚要怎麼打就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意外的三日月居然真的好好的履行了要求,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當了一個負責的狐狸飼主,雖然做的不盡完美……就連現在內番服的衣帶也是被笨手笨腳的打了好幾個死結,不過反正解開也是要由三日月來處理,倒不是覺得太困擾。

   「嘛,你只需要專心的快點復原就好了,不然到時你只剩爆炸聲可聽我還要在你耳邊大喊煙花是什麼顏色,這可就累人了。」

 

   這陣子三日月都表現的只是心心念念著一起去看花火這件事所以才這麼積極照顧,小狐丸也實在不想戳破他,就放手給他做。

  現在沒事做的時候三日月便持續的盯著小狐丸的眼睛在發呆,好像這樣做就能加速復原似的,這讓小狐丸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其他傷口都有好好的在復原,就是看不清楚眼睛的狀況呢。」

  「你不用擔心,沒事的。」

       

        其實他的傷勢並沒有傷及眼球,只是眼部周圍的傷口發了炎,皮肉腫痛的不大能完全睜眼,在紗布的縫隙裡其實還是能微微看出動來動去忙碌的身影,但小狐丸決定不告訴他這件事,因為看著平常從容的三日月為自己努力做著不拿手的事情的樣子真的非常有趣。

        趁著三日月又在對自己的紗布發呆的同時,隨手取了一顆消暑用的冰塊,默不作聲的就往對方的衣領裡投入,驚的三日月一個跳起,努力甩掉冰塊後再回頭,看見那隻愛惡作劇的狐狸還在那滿意的大笑,微慍的三日月也只能用力戳著小狐丸的腰當作沒什麼恫嚇力的報復。

 

 

  「哈哈哈,這樣看起來你們也年輕了很多呢,是不是?」

  被當成空氣晾在旁邊的石切丸毫不在意的邊喝著麥茶邊搧著風。

  「雖然是酷暑,但是呆坐著什麼都不做還是太無聊了一點。」

  小狐丸又拾起一顆冰塊,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這也是沒辦法呢,眼睛的康復還是比較重要的,亂動可不好。」

  石切丸又喝了一口茶,在腦內運轉著該幫小狐的眼睛做哪一種模式的加持祈禱。

  「不過真不知道小狐現在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呢。」

  說完,這次換成三日月咬下了小狐丸手指尖的冰塊,順便連手指也一塊含了。

  「我現在眼前是一片天堂喔,石切丸殿相不相信?」

       

  「真沒想到小狐丸殿會用這麼西方的詞啊。」

  石切丸終於不冷不熱的吐槽了一句,覺得好像要換成自己的眼前開始什麼也看不見了。

  終於又過了好些日子,審神者咳得沒那麼嚴重了,靈力輸出也變得相對平穩。在穩定的靈力輸出下,小狐丸的傷自然可以說幾乎沒事了,倒是三日月這陣子為了不讓自己失手的將小狐再送進手入室而略顯疲態。

  「下次輪到我受傷的時候可得要求同等對待啊。」

  「你平常的生活就是這種對待了,三日月殿。」

  三日月假裝沒聽見這句話,伸手就想把小狐丸臉上的紗布給拆下來,但是小狐丸卻只是輕輕退開。

  「我可以再要求一件事情嗎?」

  「是?」

  「我想到了花火大會開始時再拆,好嗎?」

  「……如果小狐想要這樣的話,也可以。」

  三日月宗近只是聳了聳肩,也不問原因的便停下了拆繃帶的動作。

  只是之後浴衣的腰帶再度難倒了三日月,看的石切丸終於忍不住再度出手相救……

  「……好像反而造成石切丸殿的困擾了呢。」

  「嘛……他都說不在意了。」

  小狐丸自己調整好腰帶的位置,開始用手順著自己的毛髮。

  「但我們方才邀請他一同前往的時候他的語氣聽起來就想逃跑一樣。」

  三日月你再這樣玩他就太過分了。

  這句話小狐丸只敢在心裡說。

  小狐丸穿著浴衣卻戴著墨鏡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是有點滑稽,三日月先是自認為沒有人看見的掩面笑了一陣,之後就是好好的攙著手臂小心跨過傳送門,再走一小段路穿越過蜂湧的人群,幸好在草地上還是能找的到讓兩人坐的地方。

  「三日月真的很執著要看到煙火呢。」

  「呵呵,我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好不容易坐定了,三日月感覺體力居然就這樣被消耗了大半,果然這種活動好不適合老人啊……

  周圍的人潮越聚越多,眼看活動就要開始了,還在省思什麼時機點才能替小狐拆紗布,小狐丸卻在這時主動摘下墨鏡,自己開始解起了繃帶。

  時間抓的非常準,在繃帶完全解開的同時,剛好第一發煙火在夜空中響起了炸裂的聲音,這讓兩人第一時間都往天空中望去。

  「你真是隻狡猾的狐狸。」

  三日月直直盯著天空不放,小狐丸只是笑著,像是惡作劇又得逞了一次一樣。

  「現在煙火炸個不停,我根本無暇去看你的眼睛到底好了沒有。」

  雖然是這樣說著,但其實是藉著觀看著天空來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

  「不要再擔心這件事情,你只要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就好,你不用轉過頭來,現在的煙火顏色是黃再轉成綠色,我看見了。」

  「要是只有自己看到了這些景色,說出口別人卻無法親身體驗的話,就太寂寞了,但要是沒有看見,也不知道是否還能再看一次……」

  這樣對人世間的事物患得患失的自己真的是令人生厭,枉費已經活了這麼久。

  「我看見了,三日月宗近,就算看過了,以後也還可以再看一次的,所以不用擔心了。」

  不斷的聽著對方重複著看見了這幾個字,三日月緊握住了小狐丸的手。

  就算是經歷了這麼久的時間,仍然還是有他會害怕的事物,刀劍本身只要有人保養就可以不朽的熬過千年,但肉身不是,宛如瞬發的煙火一般,即使再美,炸裂過後,沒有就是沒有了,縱使訓練得再怎麼強悍,審神者的靈力再怎麼強大,生而為人的感情卻還是忍不住開始多慮以及永不滿足。

  有形的事物,總有一天都是要毀壞的。

  但只有小狐不能。

  小狐丸一直都知道三日月時常作的那些夢境,那些煩擾著的,過多的擔心以及無處可傾瀉的焦慮,需要的是更多一起創造的回憶以及珍惜當下,如此才能稍微壓過那份無解的不安。

  「擁有肉身,最累的並不是出陣時的殺戮,而是被情感給絆住的阻礙啊。」

  他們兩個的身體又彼此挨近了一些,幾乎是緊貼著了的程度。

  「三日月,你有見過天堂嗎?好像我們並不是太常用這個詞,聽說是某些信仰的人類,肉身消逝之後,純潔的靈魂會到達的地方。」

  「我們就算消逝,也只是變回鋼鐵而已呢。」

  「但他被賦予了很多個定義,我比較喜歡的是他是個擁有著純粹的幸福的地方,而我每天身處在其中。」

  小狐丸偏過頭去看著三日月,看著那副雖然疲倦但依然漂亮的五官,接著像是撒嬌的寵物般的蹭了幾下,而三日月只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這陣子真是讓你看到老人的各種失態了呢,該說是什麼,憂鬱情緒症候群嗎。」

  看著更多的煙花在空中炸開,三日月一邊搔著這隻大狐狸的後頸,一邊終於放鬆似的垮下了肩膀。

  「因為身處在幸福的世界才會有的這些煩惱呢,雖然說有點太過杞人憂天了,但是能被這麼在乎我高興喔。」

  得寸進尺的狐狸又繼續的邊說著邊討著摸,而三日月這時才終於轉過頭,好好的正面直視他那一如往常熟悉的紅色瞳孔。

  「你能高興真是再好不過了,笨狐狸,別以為愚弄了我幾句就可以算了,這幾日讓我照顧的代價可還是要如實的交出來,既然你真的痊癒了,那麼就從做到沒命折衷成半條命好了。」

  「……你真的是很惡霸呢,三日月宗近。」

  小狐丸面無表情的說著。

  「哈哈哈,彼此彼此呢。」

  有些事情還是只能用眼睛才能記錄的,之後便會刻印在靈魂深處,無論是稍縱即逝的花火。

  亦或是此時此刻,彼此眼睛中的自身的倒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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